【楼诚】朔月(10)

10.和解


明楼沉默的像一棵树,他坐在车后排,双手互相握着。

 

车里空气燥热,阿诚感到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浸透了,他腾出一只手打开车窗。

 

一阵凉风吹进来,两个人齐齐打了个寒战。

 

阿诚偷偷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明楼,他低着头,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黑暗阴郁的气质。

 

阿诚突然担心起来,他不知道明楼的决定是什么,但他预感,所有明楼的决定都不会是他想要的。

 

“停车。”明楼突然说,声音嘶哑。

 

“大哥?”阿诚看向后视镜。

 

“去买点吃的吧,家里没人做饭。”明楼眼睛看着窗外,他的表情十分决绝。

 

阿诚心脏突然被攥住,他惊恐起来,他知道大哥有了主意,他强烈的抗拒起来。

 

阿诚把车停下,两个人都没有动。

 

微风中传来了一阵葱油饼的味道,两人几乎是同时胃中一痛,他们都是一天没有吃过东西。

 

阿诚咬了咬牙,下了车,直奔街边的小摊。

 

明楼终于露出了一个疼痛的表情,他必须让阿诚离开他,不论有多么不舍。狭小的空间中,他发现自己对阿诚……依然有欲望,像过了一个临界点,一旦跨过再无法回头,不行,他低下头,不行。

 

 

阿诚在厨房里磨蹭,他要做一个汤,家里只有鸡蛋和几片菜叶,嗯,他要做一个汤。

 

他心不在焉的掀开锅盖,丢了几片菜叶进去,几滴热水溅到他手上,皮肤迅速红了起来。

 

 

明楼安静的坐在饭桌前等,阿诚买回来的葱油饼已经有些冷了。

 

像是等了一万年,阿诚终于端着汤走出来。

 

两人沉默着,味同嚼蜡的吃起来。

 

“阿诚。”明楼终于开口,他听到自己的声音,陌生的不像话。

 

阿诚闭了一下眼睛,等待他的最终宣判。

 

“我有个……你记不记得威廉教授。”明楼把声音放缓放柔,甚至有些许讨好的味道。

 

阿诚颤抖起来,他感到一阵窒息。

 

“他是巴黎经济学院讲宏观经济学的教授……”明楼低着头,不敢看他。

 

阿诚深吸了一口气,摔了筷子:“我不同意!”。

 

明楼吓了一跳,阿诚看着他,自己也被吓着了。

 

“总之,我就是不同意!”阿诚咬着牙,“我哪都不去,你别想赶我走!”

 

明楼露出了慌乱的表情,这是阿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,他的大哥一向是淡定的,是稳操胜券的,他心脏一痛,气势软下来。

 

“总之……反正,我就是不走!”他突然委屈起来,推开桌子,逃回自己的房间。

 

像个小孩子一样。

 

明楼几乎是惊恐的看着他的背影,一时间所有准备好的话,字斟句酌的措辞,全部忘记了。

 

他突然想到阿诚来到明家的头几年,小小的个子,非常的听话,他总希望他能和明台一样更加恣意妄为一些,更像个小孩子一些。他用了很多年,才让他学会撒娇,明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性,教一个孩子做孩子……很多年,然而阿诚还是长大了,长成了一个得力的助手,一个信仰坚定的战友,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。

 

明楼发现自己流泪了,他发现原来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,那个曾经被遗弃的孩子,他真的长大了吗?明楼突然站起来,追过去。

 

 

阿诚扑倒在床上,悲伤的情绪一下压倒他,他几乎是痛哭出声,许多年,真的有许多年,他心中再一次出现被遗弃的恐惧,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事,还要被赶走,为什么不要他,为什么?他理智全无,仿佛又变成那个脏兮兮的无助的小孩。

 

大哥,他心里恨恨的叫他,你为什么不要我。

 

明楼走到门前就听到了阿诚压抑的哭声,他瞬间知道自己错了。

 

“阿诚。”他站在门口叫了一声。

 

“走开!”阿诚大吼。

 

明楼推开虚掩的门,不再犹豫的走进来。

 

“阿诚……”明楼在床边坐下,他想起上一次看阿诚哭的这么惨烈,还是他走丢的一次。

 

苏州的庙会,他带着两个小的,人太多了,明台又乱跑,等他发现,阿诚已经不在身边,一路找过去,人群中哭得最惨烈的那个就是他。明楼被吓坏了,他从没见过一个孩子哭得如此悲伤,他抱着阿诚,阿诚一边打嗝一边问他为什么不要他,哭的声嘶力竭。

 

“阿诚,听我说。”明楼赶快扶他起来,“大哥绝对没有不要你,听我说……”

 

“你走开。”阿诚别过头去,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。

 

“别别,别哭。”明楼脑子一片空白,他慌乱的擦着他的眼泪,想说话却不断的咬着舌头。

 

“大哥……”阿诚躲了一下,愤怒重新化成了委屈,“你要是赶我走,我就再也不回来了!”

 

“别!别,大哥错了,好不好。”明楼慌乱的手足无措,他心疼的抓着阿诚的手臂,像是怕他跑了,又赶忙道歉,“大哥不是要赶你走,我错了,不要怪大哥。”

 

阿诚抽搭几下,理智有些回归大脑,脸红了起来却仍然不肯看他。

 

明楼的手捧着他的脸,空气有一丝静止,“阿诚,都是我的错,你……能原谅大哥吗?”

 

“不,大哥,额,是我不好,我不该……”阿诚偏了一下头,从他手里脱出来,昨天的事他本来也不记恨明楼,倒是今天闹了这么一场,太像小孩子,让他害羞起来。

 

他咬了一下嘴唇,抬起头来:“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?就当什么也没发生,大哥,你不要赶我走,这里就是我的家,让我留下来协助你工作,陪着你。”

 

明楼放开他的手臂,阿诚红着眼眶望着他,他怎么可能说不。

 

“好。”

 

阿诚破涕为笑。

 

两个人隔阂了一天的距离突然被拉近,这样眼泪汪汪的对视着,让两个人都有些羞赧起来。

 

明楼不自在的移开目光,落到他的手:“怎么了,受伤了?”

 

“啊?没啊。”阿诚疑惑了下,抬起手看了看,“是刚才烫的吧。”

 

“不小心,等着,我去拿药箱。”明楼拍了下他的脑袋。

 

阿诚吐了吐舌头,两人恢复了兄友弟恭的样子。

 

明楼心里也放松了许多,一切保持常态,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
 

然而,真的可以吗?

 

 

明楼很快发现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。

 

一开始的尴尬过去之后,阿诚工作更努力更积极,明楼注意到他身体不适,放假让他回家休息也被他拒绝了。

 

阿诚表现的像是在大人面前争宠的小孩子,他很心疼,然而……

 

他突然变得十分在意阿诚的存在,阿诚的一切……送咖啡进来不经意间触到的指尖,指出文件关键字时他低下头露出的脖颈,收到他指令时会颤动的睫毛……

 

还有夜夜梦醒时,脑子里大汗淋漓的记忆。

 

他心里像被小火烤着,突然煎熬起来。

 

每周汇报上,李秘书滔滔不绝的汇报着新经济方针的进展。

 

明楼的目光有些发散,然后慢慢汇聚在阿诚的侧脸上,眉眼,鼻梁,下巴,喉结。

 

阿诚的耳朵慢慢的红了。

 

“咳。”明楼突然回过神来,扯了扯领带。

 

李秘书疑惑的停下来,自己说错了吗?

 

 

阿诚又是心情很好的进来给他送咖啡。

 

明楼刚得到上面的嘉奖,说这次任务完成的十分好,给予所有成员表扬。

 

阿诚有点小得意:“大哥,你怎么猜到箱子在我手上的。”

 

明楼笑了,从他手上接过咖啡。

 

“你那点小心思我会看不懂?谁都知道箱子是关键,问题是如何在所有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得到它,你比汪曼春做的高明多了。”明楼喝了一口,阿诚泡咖啡的手艺是越来越好。

 

“说说看嘛,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阿诚露出希望被夸奖的样子。

 

明楼笑了一下:“我发现汪曼春的珍珠项链的时候。”

 

“嗯?”

 

“汪曼春被袭击,你第一个去地下室查看的人,那时拿箱子的男人还装作尸体潜伏着,所以箱子失踪就是个疑点,你就是那个时候将箱子藏起来的,是……藏在酒缸里了吧。”他直视着阿诚。

 

阿诚笑笑:“可惜大家都被晚上的袭击惊吓到了,这时又丢失了箱子,更让他们震惊,只会觉得迷雾重重,而不会去怀疑我的话。”

 

明楼点点头:“不过你也有破绽。”

 

“哦?哪里?”阿诚问。

 

“那串项链。”明楼一语道破,“梁仲春能发现地上的项链而你却没有,只能说明,当时你在做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。”

 

“大哥果然厉害。”阿诚佩服起来。

 

明楼被他夸得有点飘飘然,“晚上……还有安排吗?”

 

“啊,有。”阿诚看了看他的行程表,“新任官员的迎新晚宴,藤田长官也会参加。”

 

明楼点点头,突然问:“汪曼春最近怎么样了?”

 

“她昨天刚刚找到了箱子男的尸体。”

 

“尸体?怎么死的?”明楼皱眉。

 

“你绝对猜不到。”阿诚又卖起关子。

 

“快说。”明楼瞪他。

 

“那个人啊,被扭断了脖子。”阿诚压低声音。

 

“什么?”明楼疑惑了,按理说箱子男是只身逃亡,死于非命的可能性很低,又怎么会……

 

“你怎么看?”他问阿诚。

 

“哎呀,明长官料事如神,一定猜得到。”阿诚从衣架上拿下他的大衣,“走吧,宴会要迟到了。”

 

“你啊,越来越没规矩。”明楼佯装生气的瞪他,从他手里接过大衣。

 

没掌握好距离,一下子摸到他手上。

 

明楼惊了一下,赶快松手,谁知阿诚也同时松手,大衣掉在地上,两人又同时弯腰去捡。

 

阿诚的气息喷在明楼额头上,明楼身上荡起一股颤栗,该死的。

 

他飞快捡起衣服,三两下穿上。

 

“我去……开车。”阿诚脸红红的跑掉了。

 

明楼捂住脸,真是,太折磨人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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